[宗红]Avec le mot FIN
注:《夜曲/守墓人深夜》卡池剧情相关,虚构幼驯染时代,以及红郎母亲相关情节。有糖有刀……?(大概
Avec le mot FIN
1.
斋宫宗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这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就这样大哭不止。
佛坛前的香炉上还剩下半支香,方才的钵音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尽,混合着一盘刚摆的水果的香味,一起慢慢地飘过来,浸染着斋宫的耳朵和鼻子。
奇怪的甜味。
是因为到底还是小孩吗,这个世界似乎还是给了他太多不该有的压力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说着“别哭了龙君”感觉一点用也没有,所有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安慰而改变——尽管哭也不会,但至少可以让他好好释放一下。
这个人在所有人面前都强悍得仿佛没有人可以击倒,但只有斋宫知道这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中继续存活下去的假象而已——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
鬼龙红郎并不是那样大大咧咧的人。
他有时候甚至比自己还脆弱,尽管对方总是嘲笑自己总是做一些娘娘腔的事。
“……龙君。”
他尝试着开了口,可是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只是看着他,眼神不知如何形容。
鬼龙摇头,和自己年纪不符合的,已经有些强壮的手臂擦掉眼泪。
“……”
对面的那个人大概是感觉到了些许尴尬,抽噎声明显低了下去。难看的笑容展露出来,还留着鼻涕,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他胡乱地自己擦了擦脸,校服衬衫的袖扣蹭到了脸,好像是太过用力,留了一条血印。
“啊,让你见笑了,小斋——”努力调整好情绪,但还是没有抬起头去看对方,“我,只是……果然,我还是不够强吧。”
“……”斋宫叹了一口气,“太勉强自己的话,不仅会给自己增加困扰,给别人也会的。”
“与其说是勉强自己,”这个人的情绪似乎已经调整好了,除了脸上的红印和充血的眼睛外,再也看不出刚才发生的一切,“应该说是‘要求自我’比较正确吧,毕竟我可是——”
真是的,这个人——
“我们一起去探险(Adventure)怎么样?”斋宫忽然说。
“……啊?”鬼龙愣了一下,没有回过神来,好半天才接话,“刚才你说了什么?”
“冒险,”斋宫耸了耸肩,换了个词,“你不是一直想去么?到山林里,没什么人的地方,和熊打架,当个泰山一样的野人……之类的东西。”
“我倒是说过没错……但是,老爷子那边,没问题吗?那次之后,你可是被禁足了好几个月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は明日の風が吹く)。”斋宫没有解释,让他在这种方面放心是一种多余的举动,他只是这么回复,“你去洗个脸,等下我们就走。一脸鼻涕,恶心死了。把那件衬衫脱下来。”
鬼龙没有再说什么,嘟囔着讲了声“是吗”,然后依言照做。
“别偷看啊。”
他背对着他。
“我从不观察不属于艺术范围内的躯体,你真的有脑袋这种东西么?”
讲这句话的时候,斋宫宗的头仰着。
背部的线条已经像是个大人了。
脊椎向下,有漂亮的凹陷的线条,被背肌好好地镶嵌在骨骼之外。那线条向下直到腰间,隐进了那条宽大的,丝毫没有尺码概念的应援团大长裤内,被难看的皮带和裤子遮挡住了。
“把这条难看的裤子也换掉,太土了,简直想吐。”
“说了你别看的吧!”
斋宫无声地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鬼龙回望了他一眼,这个人已经打开了手边的书。
他走进洗手间。
斋宫起立,重新给佛坛上的女人又上了一炷香。
心中没有任何话想说,只是恭敬地鞠了一躬。
2.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神社啊!”
十几个小时的奔波,眼前的这个人如同一头充满活力的幼兽一般,完全不知疲倦。
斋宫已经很累了,但还是一路陪着他。
皮鞋很舒适,但并不适合山路,在城市里奔走转车尚过得去,此刻他只觉得脚上应该是起泡了。每登上一阶,脚趾和皮鞋间的摩擦就提醒着他这一点。
可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在鸟居下面,应该安静一点才是吧。即使没有信仰,对于古早人们的造物,总还是应该抱有哪怕一丝的敬畏才是,这是生而为人的基本底线。”
鬼龙啧了一声。
“了~解——斋宫少爷。”前面半句拖得老长,后面则是加重了发音。
斋宫叹了口气。
“坐一会儿吧。”但似乎也没有想要征得对方的同意,直接在台阶上坐下。
七月的天,已经是盛夏。
鬼龙最后换上了一条短裤,尽管是这个季节再常见不过的东西,可鬼龙几乎从未穿过。
一路上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似乎因为太兴奋的原因,根本没有发觉,现在才觉得痒了起来,开始用手不停抓。
斋宫从包里拿出非常小的一瓶防蚊液,递给他。
“小斋你没有被咬吗?”
“我穿了长裤,并且你是O型血。”
视线没有收回。
小腿的曲线也很漂亮,腿肚的脂肪比例恰到好处,没有太过明显的肌肉轮廓,有着这个年纪少年最挺拔又柔和的曲线。
抓出的痕迹被月光隐藏了,只是泛出一层近月色的,带着肌肤原始颜色的白。
“你怎么知道我是O型血?”
“你就不能学会在适当的环境里,用适当的音量说话吗……”
“真是烦人啊你……”
声音低下去一些。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远处有隐约的萤火。
“Ver Luisant.”
“……啊?”他顺着视线看过去,“是说萤火虫吗?能不能别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词啊……不过,七月还有萤火虫,真是少见啊。”
“你知道萤火虫的寿命有多久么?”
“一般都是五六月才有,之后就都很少见了……”鬼龙思考了一下,“这么说起来,应该是一个月吧?”
“只有两周。”
“诶,那么短吗?”
“成虫出蛹之后,在两周内主要用以交配,然后产卵,再之后死去。卵在地下一个月左右会变成幼虫,在水下生活大约九个月,然后变成蛹。四十天之后,破蛹而出,一个新的轮回。”
“了解的可真详细。我可不知道你哪一年的假期观察作业是这个啊?”
斋宫没有理他,继续说。
“所谓的人类,大部分人和昆虫也没有任何区别。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等待破蛹羽化的这一刻,但在这些短暂的时间里,却尽是想着如何繁衍后代的事。既然如此,人类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便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称为这个世界顶端。现代的科技文明如果没有建立在美与艺术的基础上,那么最终还是会归于世俗中,成为这个世界中再平凡不过的一部分而已。”
“我倒是没有这么想。”鬼龙把手里的防蚊液还给斋宫,道。
“……什么?”
“所有的动物,包括人,都应该是自私的吧。但在自私之外,总会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东西存在,否则这个社会就会整个坏掉了,不是吗?美是建立在可以维持自己生命的基础上的,如果到了绝体绝命的时刻,再思索美也是无用的。当然了,一定会有很厉害的人,为了美可以到连生命都不要的程度,不过绝大多数人,是做不到的吧。”
“……”斋宫从未听鬼龙这样说过话。
“美和艺术,对于很多人而言,是在生命之上的一个附加值。而且思考如何生存,这件事本身,也应该是一种美吧?‘思想同样应该是有艺术的价值的’,小斋也这么说过不是吗?”
“但是——”
“即使是为了某种目的,只是想要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某个人,某些事——比如交配活下去,其中总是有美存在的。只是大部分时候,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或者这件事的结果并不漂亮,就被忽略了。小斋如果看到了不会发光的萤火虫,也就不会想到这些事了吧?会因为这些东西,去找一个奇怪的单词吗?或者去了解那些生物的习性,再发表一些言论,哪怕它们在你的定义里,其实都是一样的生物?”
“……不,美便是美,艺术就是艺术,”斋宫不承认这个观点,“真正的美,是超越时间的,是应该被凝固的,永远就在一个状态,不死不灭。”
斋宫忽然被用力揉了揉头发,他本能想要躲开,然后抑制了这个想法。
“身为人的我们,这样想也太自大了。”鬼龙笑着又拍了一下他的背,“别老是老气横秋的,和你们家老爷子一样。”
美是应该被凝固的。
斋宫的心里还是没有去掉这个想法。
“而且,即使是在做那些你看来毫无意义的事,”鬼龙站起来,指着残余的一道绿色荧光,“他们也在闪耀着嘛。简直像是昆虫里的偶像一样,向别的昆虫大喊着‘快来被我吸引吧’的感觉。”
“……偶像?”他冷哼一声,“可笑。”
但是鬼龙的背影,却想让他伸出手。
一个被自己嘲笑为愚蠢的可能性,在他心中漾开。
然后就如同涟漪一样散去了。
“我们回去吧。”
残破的鸟居和石阶上,一轮新月照着两个少年。
3.
禁足四个月。
这事斋宫宗为这件事所受到的责罚。
祖父的非难与叱责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内疚的感觉,毕竟鬼龙在此之后感觉开朗了许多——虽然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应该也并不算少。具体是什么,鬼龙并没有说。
两人被双方监护人严令禁止共同出门。
不过鬼龙总是有办法,半夜跑到斋宫家的后院。两人不能讲话,因为怕吵醒楼下的斋宫祖父,鬼龙往往是带着各种奇妙的战利品在斋宫面前,手舞足蹈地表演着自己经历了什么,仿佛一个默剧演员。
斋宫只是看,偶尔会笑。
每看一次,那天夜里所窥探的小腿的轮廓,那背部的线条,在斋宫的脑中就愈发清晰。
奇怪的想法渐渐充斥在他的思维中,有时候自己离开窗边重新开始缝纫,手下的衣服却不知不觉大了两个尺码。
他回忆起那天佛坛前的自己。
窗户开始关上了,夜间并不开,也恰好到了冬天。
鬼龙依旧会来,看到亮着灯,会丢一些轻巧的纸团,弄出小小的声响让他注意,但从未在楼下喊叫过一次。早上下楼去看,楼下也从未有过垃圾。
斋宫后来索性把房间的灯也关了,去了隔壁间。然后又回来,不开灯。
窗户有时候会响,有时候不。
频率在渐渐减少。
那年的冬天来得早,10月中下就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斋宫记得那年月底的前一天,自己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了,只听到窗边有稀稀拉拉的响声,但翻了一个身,又侧到墙的那一面。
米白色的浮凸花纹墙纸上,巴洛克的印花图案似乎都是由那一条条背线勾成的。一个个人,弯成一个个角度,全部都是那条背线。
他不安稳地睡了过去,起床第一件事是洗澡和换了贴身的衣物。
再回到房间,拉开了窗帘,外面落雪了。
窗上挂着个东西。
傻傻的布偶,有点粉色的头发,软塌塌的样子,领口和袖口都有粗劣无比的绣花,细长的眉和有些严肃的眼睛,脖子后缝着一张布条——
“给小斋。”
水笔写的字,不小心落了一滴到脖子上,雪盖在布偶身上,字和墨滴已经有些化了,衍伸到了脖子后的衣服用布上。
斋宫宗叹了一口气,有些颤抖。
天太冷了吧,他告诉自己。
掸落布偶身上的残雪,放到了桌上,自己的第一件满意作品的边上。
Mademoiselle,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这件作品凝固的背线,是来自谁。
Elle voit passer
Des gens connus
Des gens glaces
Qui ne parlent plus
Jamais la foule
Ne prend sa main
Ses larmes coulent
Avec le mot FIN.
——FIN